三个祖母林涧跨国回忆录第九章上

导读

第七章说起公私合营一时解决了私有制的问题,使周家第三、第四代的少爷小姐们走出家门,参加工作,可是遗产继承的问题始终是家族内部的矛盾,怎么解决?第五章“无后为大”说过周湘云大儿子周昌善离家出走,这一章要讲周湘云和施彤昭的未婚女儿周亦玲成为青海路44号的继承人之后在家族内部发生的悲喜剧。作者以第五代的身份冷静地回顾了她父母结婚、离婚、复婚的经历,不安定的少年时期,和读者分享怎么会有三个祖母的趣事。

第九章(上)

最后的遗产

淮海中路号

年,淮海中路号我家门口对路。叶家团聚:右起:王贤芳、叶世忠、王佳民、叶奕贞、叶奕浩、杨思喻、周瑞、叶奕德、叶奕昭、叶奕华、沈英、叶奕隽、叶世雄、王维亚、叶世佳。

年代过后,我亲(左)和他的“宁波”朋友。

年上海市房管局配给我外祖母的住所:五原路华村,76弄3号楼。

由于周素琼晚年的活动和周家后的捐赠,向不愿张扬的周家上了海派史家的富豪排榜。先是发现周湘云在抗战结束时,注册财产万银元,名列部局纳税的第5名。近年来又加了万,不知道是加上了他的收藏呢,还是加上了他弟弟周纯卿的注册财产,说是也有多万银元。反正当前百度百科和维基百科显,周湘云前家产万银元,“为中国富”。这天数字对于周家后来说是新闻。可能周家的资产和收藏不像其他沪上巨贾,多少转移国外,是都在国内,都上交给了政府,因此“凤岙村飞出来的凤凰”得以从废墟之中起死回,青史留名。

不过,假如把周纯卿的资产,包括号汽车的声望,都归于周湘云名下,那先是辱没了“号汽车”的精神,把个过去上海人保持民族节气,引以自豪的美传,变成了块值钱的车牌,财富的拥有和象征,当代拍卖场上的叫卖声。且周纯卿会死不瞑,他生前直害怕被哥侵吞的财产,如今都算在他哥名下了。当然,数字时代,数字可以来制造神话。但是那神话掩盖了周纯卿遗产在中国历史上个重要的价值取向,就是男平等。这对于中国现代社会法制建设,是有历史意义的,也有较和参照价值的。台湾的“中华民国”至今在遗产继承法上,还没有真正做得到男平权。

上提到,周纯卿的遗产案是请上海滩头号律师,维护女权的史良经办的。结果,周纯卿的遗产按七股均分。夫泽君只取七份中的份,两个儿子各取份,四个各取份。不寻常的是,二小姐亦琦早已去世,但生有一子,由继母康秀宝取之。除四小姐尚未出嫁,前面三位小姐,我外祖母,康秀宝和周素琼都应算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据知,有部分钱留出给两个儿子祭祖的,四小姐和他们是母所,她也要分份,没反对,也称了她的心。我是解放以后出生的,小时候以为家家都是这样的公平。直到近年来研究了下历史才知道,解放前,就是在像上海这样大城市的大户人家之中,已婚子女和娘家的男性继承均分遗产,不仅是非常开明的,也是史无前列的。

周家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析产案?首先是因为周家世代开明,既保持传统,也不怕创新。最主要的是,周家遵从夫“不得男尊卑”的遗嘱,此前已有先例。周湘云先周纯卿两年去世。年周湘云病故之后,原配水氏生的三个子女——周昌善,周亦珍和周亦瑛为遗产纠纷,由做律师的二女婿王文义出面,与继室施彤昭和她所生的幼女周亦玲打了场遗产官司。周昌善向什么都不要,当然是两个婿在作主。经亲友和律师调解,于年8月达成协议,也是作七股分,两个出嫁的女儿与长子均分,男女平等。

施彤昭,周昌善,周亦珍,周亦瑛,周亦玲各份,还赠于周昌善之妻水氏份,留下股作公益股。不过,大房比二房传统,得保持周家姓氏,另作补充条约规定:“全部房产除南京路庆里东部房产及宁波地产作为周湘云男性子孙管业,永远不得变卖”。青海路44号归夫人施彤昭所有。周昌善有居住权。施彤昭自愿声明,待其百年后,青海路住宅由周家男性子孙继承。可是,到了年9月,周昌善去不回。施彤昭又请律师立赠予书,将青海路房产赠予和她住在起,未出嫁的小女儿周亦玲,并于同年11办理了房产转移过户续。这是我外祖帮忙搞定的,所以周亦玲感激她的堂姐,和我外祖母得特别近,和房同异母的两个姐姐反不来往了。

,年代的“大三小姐”周亦玲,周湘云和施彤昭的女儿,青海44号的继承。

听我妈说,还有个原因,我外祖父替这位三小姐相了门亲,男方是法国留学回来的,是个非常有才的白面书生。大三小姐非常喜欢,不久就订了婚。不料这位法国留学参加了共产党,出门时在街上被特务打死了。大三小姐虽然定了亲,还没有过门,殡殓时原可以不必到场,可是周家的女儿个性都很强,她送了花圈还不够,坚持定要亲自到场去吊唁。而且,在葬礼上,立誓终生不嫁。

周家房青海路44号过户的续是不是史良经的不得知。时间是年年底。同年,史良正承办着周家房的遗产案。自从周家的金凤凰起死回生之后,当今百度百科都有记载,解放后,史良“将自己在年承办件遗产案获得的上海十余幢房屋报酬全部献给国家,另栋三层楼的60余间房屋拨给民盟上海市委作办公。”那件遗产案就是周纯卿遗产案,那些房产都是周家酬劳她的。那另栋给民盟上海市委作办公的三层楼的房产也是,就在周公馆左边,以前叫华公寓。至少可以说明,周家厚道,不是把钱看得很重,而是仁义为重。

如此酬谢史良,当然是周家大女婿的意思,律师是他请的,史良是他的朋友。他对朋友向是很慷慨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最终还是没能从我外祖母里得到她娘家的钱。解放,史良成了中华民共和国任司法部部长。在她的策划下,新政府于年5月1日颁布了维护女权的《中华民共和国婚姻法》,实行夫妻,禁止重婚、纳妾。禁任何借婚姻关系问题索取财物。我外祖母事先就知道了。正式公布的第天,我外祖就接到电话,我外祖母提出和他离婚。我外祖父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我妈,当时我妈已经出嫁了。他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妈已经五十岁出头,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你已经有孩子了,她说要和我离婚!该死!该死!”我妈结婚时,他也不答应,是我外祖母作了主让她出嫁的,她当然不会站在她爸那边。

我爸和我妈结婚,我外祖原本就不同意的。我爸当年只是个学意刚出道的经纪,没有什么家世。他母亲因为丈夫年龄大了,只生了个女儿,没有儿子,从教会里把他抱来领养的。他母亲喜欢看戏,特别喜欢宋朝的王爷贤王赵德芳,所以给儿子取名“王贤芳”。我祖原来在海关供职,可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有关我祖的事我一无所知。只在第次去宁波象坎庄上坟的时候,由我表姐带路,到半腰,她指给我看我祖的坟,我才知道他名叫王承江。因为是早年的坟,离我姑母和我亲的坟地有段距离。我祖母年轻守寡,带着一儿一女住在虹口。日本轰炸虹口的时候,她把两个小孩送去宁波乡下避难。姐弟俩回来时,发现原来住的房子炸得“连筷都不剩”,听我祖母说的,家什么都没有了。

幸亏他亲去世时海关有抚恤金存在银行里,又有海关的同事,同乡朋友照顾他们,她母亲不用做工,还能供他上学。他的文才不错,喜欢写章,还没毕业就会投稿,在报上发表。但是家没钱供他上大学了。他中学刚毕业,他母亲就把他送去同乡远亲的店学生意。他很勤快,也很好学。那位远亲姓金,金家的都很喜欢他,让他很快就当上了跑街。他很勤快,讨喜欢,很容易就能赚钱,不久就能养家了。他买了年货回家过年,什么都买的。梨买的还不错,谁不知道红枣是小的好,他买的红枣也是的。邻居笑他,叫他将来娶个婆,也要的。

果然,他盯上了我妈,白白胖胖,还是大户人家。当年的审美观和现在不样,般相信胖是福相,富态,实。上海喜欢白皮肤,洋娃娃。我妈的皮肤般还白,真的像牛奶样,可惜她的奶水没有给我白皮肤。和她相比,我算是个“小黑炭”。她认识我爸的时候她已经进了东吴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已经岁了,实得可以,阿妈说没人带她,她独自还不敢穿马路。我爸正好相反,南京路北京路带,街小巷他路路熟。他经常在周公馆门口等她,盯着她不放,带着她不去看电影,而是看戏,听书,上馆子,逛百货公司。进出都是大的酒店,国际饭店,和平饭店,锦江饭店,咖啡馆,跳舞厅。我妈从小到大,在家没有把她当回事。这次碰到这位帅哥,把她当作公主似的,跟了他就。她中学上的是美国学校,相信自由,平等。外国电影看得多,时代的风又提倡反封建,婚姻自由,加上她毕竟是姓叶的,概性生活不受拘束,此前也没有交过男朋友,不久就怀孕了。

阿妈告诉了我外祖母。我外祖母听,先是惊出冷汗,然后气得“抖”(宁波话,发抖)。老头子知道了怎么办?岂会甘休?她抖完了把我妈叫来顿痛斥。我妈十八棍打不出个闷屁。反正她在她母亲前从来就很少说话。我外祖母问不出什么名堂,先是叫阿妈去盯梢,盯着我妈和她的男朋友,看他回家时往哪,看他住在哪。阿妈坐了黄包车跟在后跑了好远好远,才跟到他家门口。她在周围打量了下,回来报告说,他家住在虹口,连厨房,上海叫“灶屁间”,都没有像样的。找到了他的家,我外祖母就派了包打听去打听那份家的底细和这个年轻的背景。

包打听回话说,那份家也是宁波,也是鄞县,和周家是同乡。王家在当地是个族,百年前从河南随部落南迁到当地个村落定居的家族,陕西洪桐县南门外移民冊上有记载。根据王的家谱,那房去上海海关供职的是房长子,名叫王承江。去世以后,王太太在族还是很有威望,很受尊敬,称“黄太夫”。她娘家姓“黄”,也是宁波,祖上是宋朝的武官,也是好人家出,因此乡亲们尊她娘家的姓氏。她家教很严,有个女儿,已经嫁给她丈夫生前好友的儿子向秉应,贤慧温良,很有规矩。向爷和王爷既是同乡又是同事,也在上海海关供职,为忠厚,好家。至于那儿子王贤芳,包打听去问了他两个板的家,左邻右舍也都打听了,都说这小伙子有出息,聪明过,才二十出头,已经会赚钱养家了,是个孝子。听说意场上还很吃得开,能说会道,还有帮派的后台为他撑腰,为他担保,说他精明能,定成材。

我外祖母想起了她的祖父祖母,阿爷去世后,她的大伯和她父亲两人也才只有十几岁,就开始学做生意了。她找女婿不定要有钱家。她也不想要她的女儿像她样嫁豪门,终不幸福。既然她女儿爱那年轻,那既是同乡,又是精明的生意人,相貌不错,只要给他点资本,以后不会吃苦的。她最害怕的是,家里有例在先,要是像大女儿样,她爸不答应,她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那可怎么办?这年头,出的年轻太多了。叶家大房的两个女儿,我妈的两个堂姐,都出了,北上参加解放军去了。家从美国回来的大儿子也不听他老子的,跟了共产党,南下打仗去了。二女儿上船去了美国。膝下只有这个小女儿,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还不如答应了她,可以留在边。有个精明能干,会做生意的女婿,能应付里里外外的事,总家里没有男好。不是说,浙江嫁女儿的风俗和苏州人不同吗,不怕小子穷,就怕小子是条虫?

我外祖母又不是相国夫,也想不出什么叫两个年轻明聚暗散的锦囊妙计。她也不稀罕“榜题名”,或留学归来的。于是,她就答应了,叫阿妈把她的貂皮大衣,开司米披肩,银饰拿些去王家,让王家过来下聘,不失体。没想到王家那小子还很爱体面,周家那么多房产,他没有开口要。为了娶媳妇,自己用二十根金条顶了栋离北京西路不远,在登路劳勃森路(今江宁路长寿路)上新式里弄房子,还买了最时髦的新式柚木家具,浅的,梳妆台有三扇镜子,我妈喜欢。客厅有皮沙发,大餐桌。他还遵从礼仪,在金门饭店设宴,先订婚,三天后再结婚。订婚宴请来了上海滩上有头有脸的好位大人物替他证婚。我外祖母没去,趁机通知了我外祖,叫他去。

我外祖父暴跳如雷,最终还是去了。据说,那天中午十二点开宴,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教训我爸,骂他狗胆包天,不知天地厚,他家姓甚名谁,祖上什么,难道不知道我妈的老子是什么人,直骂到夜十点钟结束,他才签字。那时候已经年了,我外祖在上海已经失去了他管教大女儿时那么大的权势,可以把我爸赶出上海,永世不得翻。何况我爸在上海滩也有定的后台压阵,那些证婚出来替他担保,就算有了“媒酌之”。我外祖母答应了,就是“母之命”了。我爸也算给他面子了,乖乖地听他骂了十个小时。此后每年初,还得去给他拜年,叫他爸,上海的苏州叫“嗲嗲”。

我外祖肯放过我妈和我爸,也许还是看在我外祖母的面上。要知道,那还是年,他们还没有离婚。他还以为他本事大,最终得到了周家的遗产。我外祖母向他提出离婚是两年之后,年。事实是,我外祖母和他分居多年,他在外已经取了外室,没有进门已。此叫沈英,是苏州,评弹演员,弹琵琶,胖胖的,甜甜的,很会说话。她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上中学时,上街参加游行,中暑死了,还有两个在。这在新政府的法庭上是铁证。这次就是司法部长史良也帮不了他的忙了。别的大户人家大多是小老婆离婚,取得自由和解放。我外祖母既没有要他离开小婆,也没有要分他的财产,根本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要求或条件,只要和他离婚。这就成了。就这样,我外祖母和他断绝了来往,到死都没有再见他的面。新政府使她获得了重生,独和自由,所以她拥护新政。

离婚以后,倒是我外祖的后妻,那位弹词演员沈英,有时会来探望我外祖母,亲热地叫她“太太”。她到我家附近的茶馆来演出,我外祖母还去捧场,带我去过两次。沈英和位姓唐的男演员唐祝平搭档。我外祖有时候会吃醋,向我妈诉苦。她的第个儿子常来看我外祖母。我外祖母蛮喜欢他的,因为他功课好,有出息。我妈有时候还接济他们。六十年代以后,沈作为家属跟着我外祖吃了许多苦。因此,改开放落实政策以后,我妈直接济她,给她钱请保姆,直到她去世。

她那第个儿子取名叶奕昭,我称呼他“舅”。我外祖母有眼光,这个儿子的确是有出息的。年,中毕业后考上了医学院。像他那种家庭出生,那时候能上大学是少数,极不容易的。我还记得他去青岛读大学之前,来向我外祖母道别,坐在我外祖母床边的情景。毕业后在那当上了外科医生,还娶了当地的位姑娘成了亲。没想到术意外事故,病人是军属,他因为出生不好,说他“破坏军婚”,被判刑十五年。新婚的妻子马上和他离婚了。我姨妈从美国回来以后,去张福运老家青岛周转,才让他回上海定居。他在上海重新结了婚,媳妇居然是干部子弟。八十年代,真是世道不同了,干部子弟居然会如此“下嫁”。医院又当起了医,总算是安居乐业了。同时,我姨妈为我外祖父最小的儿子叶奕浩以姐弟关系申请移民。数年后,我小舅带着妻子和女儿来了美国定居。

年,我回上海时去看过我的舅,他对我说:“我们惭愧,下代阴盛阳衰,就靠你们了”。她的女儿在旁插嘴说:“叶赫那拉氏,本来就是女人厉害!”我问:“这么说叶家是满?”我舅说,“几百年下来,哪还是满?早就是汉了,汉。只有你外祖还自称‘王爷’。在家穿着龙袍吃饭。”我再追问,她女儿就打断了他,对我说:“你别听他胡说,到时候我们在国内的倒霉。”此后她就不让我再见她亲了。其实她亲思想改造得比谁都好,早就和家划清了界线,思想很正统,很积极,可以说,改造得像溥仪样成功。

他那短短席话使我恍然悟,再经过番研究,我想通了我外祖和我舅一生的作风和为。要是他们是八旗子弟的话,还说得过去。清末众所周知,这些不善营,到了家道中落,不敷出的时候,凭借祖宗福荫,变卖祖产,吃卯粮还偏要赊帐,有钱也还要借钱,凭着特殊的份和机灵的口舌,靠关系吃饭。清覆灭之后,有的就腐败沉沦了。叶铭斋是少数,算是有本事的王爷,不是不务正业的,我外祖母敬重他。我外祖和舅就原形毕露了,我外祖母恨铁不成钢,很失望。

听我舅说,范园的房抗战结束以后被充公了。不过,我外祖没有被打成“汉奸”。解放以后,突然又发还给他了。他带着沈英和家住了进去,我舅在里面住过阵。他说他和弟弟两间房。他嫉妒我舅独自有间房,他趁哥不在家时偷偷去他房间,看见抽屉放了好多美国带回来的裸体女人的照。他告诉他妈,他妈很知趣,叫他别作声,免得招惹他哥。可能是我舅参加了共产党,打了仗回来,有功,政府照顾他们的。那时候刚解放,时局还是不稳,还得防空,美国的飞机随时会来。我外祖可不怕,在花园里露天吃饭,穿了龙袍,还要自称“王爷”。他以为在上海,国民党来了又了,共产党来了也会的。不久,他和我舅两把范园的房子卖了,有说是两个亿,有说是二十四个亿,反正是个天数字。他们爷俩就拼命地花钱。只给儿子,不给女儿。我外祖带着全家搬国际饭店,包了间好的房间,住两年,钱就没了。他有钱时没想到我妈,后来没钱了,就找我妈接济他,有时叫小儿子来要钱。

我的舅是个相当有趣的物,文革期间,在我成长的年代,他和我很亲近,对我的成长有定的影响。他叫叶奕德。我要不是近年来从我舅口中得知叶府的背景,会依然和周围所有的样,认为他是个废物,不可理喻,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活式。我外祖母嫁到叶府的时候,他才五岁。因为他是唯的孙子,受祖母溺爱,我外祖母管不了他。他养成了种习性,不会理他自己的东西。前说过,他上寄宿学校时就是这样,每周回家,物具全都给了别。照管他的阿妈怕我外祖母责怪,掏私房钱给他补齐。下次回来,他又被剥得精光。他和继母的关系还可以,有时会到继母跟前拍拍马屁,通风报信,要个钱。不是贬低他祖的姨太生的那个儿子,就是来报告他父亲在沈英上花了多少钱。他是叶家,嫉妒很强,气量很小。

我外祖母不像他祖母那样宠他,有时候会教训他,警告他:知道不知道“坐吃山空”!他说:“坐吃是不会山空的。换了朝代,打起仗来,再的家产也没有了,倒不如花了。”现在想来,他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出以后,就经历过王爷府的败落。他读了书,在家听他亲和门客们整天在谈政治,知道时局不稳,改朝换代,随时可能发生。鸦战争、中法战争、中战争、军阀混战、第次世界战、第次世界战、寇轰炸上海、颗炸弹下来,家破亡,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安全感,今天不知道明天,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酒再商量”。这句话是他的哲学。他可能还知道周家有多少钱,相信坐吃是不会空的。所以文革中他对我说,我以前向你妈借的钱,只是“牛上拔根”而已,算得了什么?

上完中后,约是年前后,家把他直接送去美国的圣约翰学,学政治学。我外祖父望子成龙。我外祖母则希望他学点美国的实干精神,学有所成。连我妈的阿妈都觉得很光彩,和范园另家的仆说:“我家少爷要去美国留学了。”那邻居家的仆告诉她:“别兴得太早。我们家的少爷去了已经回来了,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开摩托车。”倒也被那说中了半,我舅回来以后,别的没有学会,只学会了喝酒,染上了终生之疾,成了不可救药的酒。我没来美国以前,也不知道这是美国社会的通病,不治之症。

他到了美国,学习还可以,就是给他的钱他是不够,经常跑去中国银行透支。时间长了,银行不给他。他就和银的个出纳交了朋友。那也是华,叫周维安,很小就去了美国,自食其,在银作。他知道他的账户有后台,就会支给他。有天,周维安到他的房间来看他,看到墙上挂的张美照,问他这是谁。他说是他妹妹。后来他妹妹随中国银迁纽约,他写了封信让他妹妹给带给周维安,请他照顾。那朋友原就一见钟情,不久就娶了我姨妈,生了个儿子。我想我姨妈刚到异国他乡,举亲,银有朋友照顾她,她也没有什么选择,就嫁了。可是我舅舅好不乐意,背后是抱怨,说他妹妹怎么嫁了个普通的银职员。骂那朋友骗了他的妹妹。他和我外祖父样,嫌家出平庸。苏州的风俗,女儿原是摇钱的树。

有件趣事是他告诉我的。他在纽约,记得我外祖母四十大寿,该是年吧,就去邮局发了封电报回上海,是用英文写的。周家接到他的电报,没懂英文,还以为他在美国出事了。我外祖母的两个兄弟慌忙开了车出去找人翻译,才知道只不过句话:“祝您快乐!”那时在美国发个电报可不是小数目。在中国社会,一纸空算什么寿礼!这就是他学到的美国文化。我外祖母只得苦笑,骂他小题大作。他则取笑周家的两个舅舅不懂英文,不学无术。

他在美国学了社会主义政治学、马克思主义思想、共产国际的理论。还没毕业就有共产国际的人争取他了。回国后,他父亲已经托给他在重庆政府安排了职务,让他去重庆国民政府供职。他不愿去,说他在美国的时候,美国都知道国民党拿了美国的钱不打本鬼子,私饱中囊,在国外置产业,存银行,在国内拼命剿共,打自己。兔崽的尾巴长不了。共产党就要来了,共产党一来,私有产业都要归公,土地房产都是国家的,赶快把房子卖了,还不赶快把钱花完!周家当然把他当作败家子,没理会他。

他回来不久,抗战就结束了。国民政府要回上海,他也没有兴趣做官。内战爆发,他索性南下,参加解放大军去了。他在军队做翻译官,小米加步枪,打美军装备的国民党部队。他告诉我,战时部队缴获了好多油咖啡面包,别不爱吃,都给了他。他很兴,以为他实现了报国的理想,尽了个知识份的责任。内战结束,他就在部队结婚了。他是在州结婚的,黄永胜做了他的证婚人。黄永胜在解放以后是中国民解放军总参谋长。

不过这位美国留学生在婚姻大事上并不浪漫,也不新派,所有叶家的姐妹兄弟中,唯有他一人遵从父命,门当户对,娶了北京家洋务派官宦世家的大小姐为妻,也是姓周。这位小姐的亲是美国留学、外交官,母亲是王克敏的大女儿。王克敏(-)是日本留学,清朝驻日公使。民国初,他曾任财政总长,中国银行总裁、盐务署督办。年,周游法国回来以后,任中法实业银行董事。后又历任中法实业银行总裁、天津保商银行总理、中国银行总裁、关税自主委员会委员等职。

南北政府举办和平善后会议时,王克敏还是北京政府代表之。北伐军击败北京政府以后,王克敏受张学良保护,出任东北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议兼财务处处长,东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北平政务委员会财务整理委员会副委员长、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财务处主任、华北战区救济委员会常务委员、天津特别市市长、代理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冀察政务委员会经济委员会主席。

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北京成,王克敏任政委员会委员长,兼议政委员会常务委员,政部总长,成为该政府事实上的最首脑。年,王克敏的临时政府并入汪精卫的南京国民政府。此后,王克敏历任中央政治委員会当然委员,延聘委员,最国防会議委员,全国经济委員会副委员长,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物資调查委员会委员长。直到年2,王克敏与汪精卫对,因病辞去所有职务。12月6日,王克敏因汉奸罪在北京被捕,25在狱中死去,终年73岁。说是自杀,但也有说是在狱中受了制裁。

他的家说,是蒋介石下命令暗杀的。这也不可能,因为从年起,蒋介石就命戴笠谋杀王克敏,刺杀未遂。有这么个今国内外流传的惊故事。王克敏妻妾成群,其中有位叫小阿凤(不是小凤仙),原来是北京烟花巷的名妓。袁世凯称帝时,她曾率领妓女们上街游,反对洪宪帝制。王克敏常宠爱她,经常带她在边。她得知王克敏未受审判,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的消息后,即刻找上门去,见了蒋介石,当面赏了蒋光头巴掌!我以前听我舅妈说过这事。近年来听我表妹说,她打拼了一辈子,最最敬佩的一个女人还是小阿凤。她妈有个姨妈,在美国勘萨斯学做了几十年的图书馆馆员,临终前留下部手稿,其中也有这个故事。她要我写下来,我就在此添上笔,仅供查考。

其实,给王克敏定个汉奸的罪名很容易,他也不会抵赖。不过根据他一生的经历,我看此和其他不同的是,他直在做事,一生都是个“不倒翁”。清朝、清末、民国初、民国中、日据时期,他都担任实业,要务。他不离开自己的地盘,谁来了他都在本地当官,当爷,当家作主。他定是有本事的。他不是命党,是个保守派。本侵占了北京,张学良都拿蒋介石没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少他没有逃,没有去重庆,留在原地,换了主,还是在北京做他的官,谋求新的合作,新的政策。他原是清朝任驻日公使,在中国,他和日本的交往最早最久,本来了,要他在北京成新政府,他也责旁贷。他虽然好赌,好,却没有在赌场上倾家荡产,不务正业,也没有败在女人。死后还有位妾替他鸣冤报仇,打蒋介石记光,问问蒋介石这些年你在哪?在做什么?好不痛快。

知道了叶府的由来,我可以理解我外祖对他的同情和敬佩。原是世交,在定程度上,他们有共同的背景和场。虽然王克明倒台了,去世了,却是门当户对。我外祖够朋友,这门亲还是配。配得也不错,天造地设的对。我那北京来的大舅妈,倒是个传统的家闺秀。她不声不响,从来不和我舅舅顶嘴。我舅舅老是喝酒,她不加劝阻,还会陪着我舅舅起喝。说是她在北京时,家都是酒坛子,桶碗地喝的。我舅舅在部队生了肺病,割了肋,又得了慢性管炎,哮喘病,三天医院挂急诊。她也有哮喘病,两同病相怜,用的是同样的喷雾器。她不嫌弃我舅舅,还替他生了个女儿,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家五口,加个保姆,六个挤在间二十平大的房间,这就是他们的家。从来没有知道,医院内周家花园,旧上海“地王”周家大小姐的儿子。

他们退伍回来以后,我舅舅在上海外语学院教书,每也有百三十元的工资,不少了。般家只有五六元。可是他家前吃后空,不到月中,就要问别借钱。他向什么都借,问他的同事借,邻居借,保姆借,亲戚朋友借。别都会借给他,因为他发了资,或海外有了汇款,会还他们。最有趣的是,文革期间,学关门,教授们照常领薪。单位每5号是发薪的日子,晚上他的同事都来了。他就请他们吃喝顿,唰羊肉、酥鸭、红烧。他好客,也许像他爸那样喜欢养门客,喜欢请客吃饭,般中饭从中午吃到下午三四点,晚饭从六点吃到是一、点。家酒饭饱,拿了他还给他们的钱回家。不到底,他们还会借给他,知道他会做菜,且做得很好。他还教我做菜,请他的同事来家吃饭。

我那位好脾的舅妈也从来不抱怨。她既不会相夫教,也不会管家理财。上海滩很少见到过这样的少奶奶。三个孩,从到,上穿的都是我和我弟弟的物,或是她娘家以前的阿妈从港替她寄来的小孩子衣服。我舅舅有时候会来我妈这儿抱怨他婆,说她不会做家务,不像上海聪明,打件毛都打不完,打不好。我听我妈讽刺她哥说:“这媳妇可是爸替你打了红灯笼找来的呵,门当户对。”有次,我那位舅妈跑来我家向我妈哭诉,原来她半夜醒来,发现她丈夫睡到保姆的被窝去了!她也不敢吱声,不会吵架。在他们家,什么都由那保姆做主。那凶得很,她怕她。她叫银娥,原来在我外祖家做。被沈英发现和我外祖有染,把她赶了出去。我外祖就把她介绍给了他的儿子,他儿子收留了她。我妈知道了又又好笑,把她的哥叫来训了顿,让阿妈去他家,给了那个保姆笔钱,打发她了。

我外祖母说过,要不是儿子不争,她也不用离婚,跟儿子过不就得了,像叶家房的嫂样。我外祖有位堂兄,事实上是他母所生的哥。前提到,我外祖是过继给房的。他的夫,年轻时随丈夫去英国津学陪读,回来学得口软绵绵,甜蜜蜜的吴侬英语。我舅舅把她当作笑话,教我模仿她的口,让我叫我爸“代弟”。她的丈夫后来娶了个唱京戏的姨太太,了两个。住在起家庭活不是很愉快。正因为此,两个女儿才出的,北上参加了解放军。解放以后,这位堂嫂也没有提出离婚,只是抛下她的丈夫,搬去北京,跟她自己的大儿子和媳妇起过,儿子非常孝顺。年青时也去过英国津学留学,回来后在利部作。媳妇在北京外书店作,他家就住书店附近的魏公村。我去北京时去探望过他们,他们有个可爱的。文革期间,这位大舅下放到甘肃去劳动,还带上他母亲起去,有的地方路不好走,他就把他母亲背在肩上爬山涉水,传为美谈。

可惜我舅受的是美国教育,不像他的堂兄。我外祖母说,就是因为大儿子是个无底洞,上海叫“脱底棺材”,叶家代不如代,他爸不如他祖,他他爸还不如,迟早把她的财产都败完了为。娶来的媳妇也不中用。我外祖母才不稀罕我外祖那些“狐群狗党”,与他们“门当户对”。周家不想攀,就缺能干的,会持家,会经营,里里外外都能对付的。这位媳妇偏偏相反,就是不会,不光不会相夫教,连亲戚,串门子,叫声好听的都不会。于是,我外祖母离婚以后,不想见他们。直到我外祖母去世以后,我舅才来我家动。

儿子靠不住,我外祖母一心想靠女儿女婿。原本好好地住在跑马厅公寓,有位做师的女伴陪她起住,家里人称呼她“先生”。她是第个教我认字的先生,我叫她“先姆妈”。只记得她是东,不记得她的姓名了。她有个男朋友,经常来看她。我外祖母的离婚状就是他写的。

到了年,我外祖母要搬来我家,和我妈住。我爸听我妈的,不得不答应。把客厅的家俱卖了,让我外祖母搬进来住在楼下当房间。这么来,我家就失去平衡了。我祖母信奉主耶稣,我外祖母拜观世音。两的活式,社交化,风马牛不相及。同条弄堂的邻居十家九家都是小板,都是经商的,都来交结我外祖母。家除了我妈的陪嫁阿妈,在我祖母前护着我妈,我外祖母又带过来个做饭的娘姨,叫陈桂英,苏北。平时周家的佣从乡下出来,也住在我们家,不把我祖母放在眼。下子我祖母就寡不敌众了。

我祖母黄招娣,

我祖母和她的族

我祖母名叫黄招娣,嫁到王家,在族是房原配。族尊她长嫂为母,有事都求她作主。她向是朝南坐的,威风凛凛,独断专横,从不会低声下。她也不是乡下,年轻时就来了上海。现在回想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没有上海滩那种小家碧的玲珑,也不会东家长,西家短,趋炎附势,攀结富贵。她很独,从来不迁就谁。她从不到我外祖母的房去看看她,聊聊天,唤声“亲家母”。可能她本来就不欢迎我外祖母搬到我们家来。她也不喜欢我妈。她原先早就看中了娘家个贤淑的姑娘,给我爸做媳妇的,和她很亲近。我爸没有娶她。她也没有办法。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儿子娶了媳妇,她然希望当了婆婆,媳妇会伺候她。谁知道我妈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伺候她婆婆。我祖母不免感到委屈,有时候不兴了,或者阿妈得罪了她,她就拿了个凳坐在家门口“哭亲”,这是个民间的风俗,寡妇受了委屈,向死去的丈夫哭诉。

我祖母喜欢的媳妇,没有嫁给我爸,嫁了族里别人,生有一儿一女。

这两张照我爸起保存半个世纪,这位女士可能是他早年的朋友。

解放以后的上海,不像台湾,新社会保护媳妇不受封建传统礼教的束缚。左邻右舍也没批评我妈,或同情我祖母。好在我外祖母自有“大小姐”的风范,总是让着她。两位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我外祖母碰到别的事,还可以拿出点钱息事宁,比如说弄堂门口有说我没有我那死去的姐姐漂亮,我外祖母就叫阿妈拿点钱给邻居,让他们别说我丑。可是遇到这位穷亲家“黄太夫”,脾气很倔,不要她的钱,她点办法都没有。有次,我祖母的妯娌从乡下出来,住在她房,挨了她的骂。这位婶祖母绰号叫“多花样”,也不是好惹的,和她吵起来了。我外祖母知道了,让阿妈拿点钱给那位亲戚,把她打发了。没想到我祖母非但不领情,还狠狠地把我外祖母骂了顿。我外祖母没等她骂完就带着我出去了。

我的两位祖母,位信耶稣(左),位拜观(右)。作者(中)出生久,。

我爸结婚时,才二十四岁,就和他的个姓李的同乡好友合伙可开了家纸盒厂。李先管产,他管营销,规模虽小,开始就做得不错。我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的纸盒就设在李家石库门房内,我在机器底下打过滚。还知道辨认道林纸和宣纸。过年前他们印刷好多漂亮的年历。也许因为我爸对纸张笔墨直有兴趣,所以我也是,今还是爱逛福州路的具店,喜欢挂历。我爸说他自己开时,只要打打电话,钱就“马克马克”地来了,金条“扑通扑通”地就进了他的抽屉。意很容易做。

李先有两位夫,太太没有育,把她的表妹从乡下接了出来,嫁给她丈夫,生了五个儿子,两姐妹相称,和睦相处。李家子孙满堂,丁兴旺。做饭吃饭有两位夫张罗。李先有两位太太伺候,我爸对他羡慕不已。文革中,有次他对我妈说,要把我配给李家的老三,这样以后李家就成了他的家了,天天可以去吃饭。我妈口拒绝,说是个婆婆就够烦了,两个还了得!她自己和婆婆相处得不好,不愿意我受婆婆的罪。她很少去李家,和李家的两位夫人也没有什么来往。但是我爸直和他们保持来往的。他羡慕李先是有原因的。传统家,结婚无非是为了生儿育女。可是我妈开始就失败了,婆婆当然对她很失望。

我妈头胎生了个女儿,长到十八个了,左邻右舍都说漂亮,眼珠,白皮肤。有天,我妈忙着踏缝纫机,做服,奶妈没留神,婴从墙纸上摘下了揿钉,放进口,吞下了那个头针。我妈听见声,把婴倒拎起来也没吐出来。医院,三轮车却在半路上链条断了,医院已经太迟了。不久我妈怀了第胎,没有及时剖腹产,结果下来的死婴是个磅重的小子!我爸伤心得很。听阿婆说,他常常流泪。有次他告诉她说,他做了个梦,有牵个小孩向他来,对他说:“这个才是你的”。不久我妈就怀上了我。我爸知道这个女儿是他命中注定的,不会死了。

我出世的那刻,我爸不在我妈边,正忙着在阁楼上写检查。那是年3,政府开始“打虎”,三反五反运动来了。我外祖要给我取名叫“反反”,不知他希望我和我妈“反反”呢,还是长大了闹革命,把乾坤“翻翻”。我爸可没有听他的。他自己给我取了名,叫“佳钰”,取戏台上“才佳,枝叶”之意。他喜欢《打枝》这出戏,面有句台词:“我本是枝叶皇家”。上海话“皇”与“王”同音,“钰”与“女”同。“我本是枝叶皇家女”,成了“我本是金枝玉叶王佳钰”,他的女儿。这样,他反串成了他的岳。现在想来,他定是在取笑我妈。

他最喜欢的出戏是京剧《四郎探母》。北宋末期,杨四郎被北国契丹俘虏后,隐瞒真实姓名,被萧皇后招为驸马,和铁镜公主成亲,了个。被扣在胡地生活了五年后,杨四郎得知杨家将出征辽西,兄弟六郎挂帅,母亲佘太君亲押粮草前来,就扎营在门关外。他对铁镜公主道破真情,求她盗了令箭,让他出关见母,保证夜回还。我爸是票友,会唱,还上台演过杨四郎。他的戏装和长长的翎放在个铅的长桶,像根烟囱管,放在我祖母的床后上,在她信奉的幅耶稣像的右边。我爸喜欢教我看戏。我时候看京戏就知道舞台上戴皮毛的就是番,红脸的是忠,白脸的是奸,还知道青衣和刀马当的区别。我哪想得到,我亲对两个都很强势的母,在自比杨四郎。正如杨四郎别了母回返番地,他最后还是跟了我妈,离他母亲而去。现在想来,的确难为了我的祖母。

我妈可没有铁镜公主的心肠。年,公司合营以后,我爸很不舒服。虽然当了副长,工资也高,可是不比他自己开厂赚钱的时候自由,收多,有奔头。每天要上班,他先就起不来。的规章制度限制了他的灵活性,创造。他觉得英雄武之地了。有天,他回家告诉我母亲说,他有机会去港,那有朋友帮忙,他拜的师傅也在港,有“头”在,去了不怕,定能做起意来。我妈听,扑倒在房的圆桌上,嚎啕哭,和我爸闹场,要死要活地不让他。还对着我说,我爸不要我们了,去了不会回来的。那幕我印象很深,今还在眼前。后来期间,我爸是和我抱怨说,要是那次我妈让他去了港,他们也不会离婚,他定会赚钱,我们定不会受穷,他也不会被抄家,财产充公。

他们两口子真正开始吵架也是为了我妈的“锁龄囊”,她的饰盒。我妈发现我爸偷偷地撬开了大厨的抽屉,从我妈放首饰的盒子里取了他认为是他自己的条,并没有拿走她的首饰。我妈叫我骂我爸:“贼头”。我开口,就挨了我爸巴掌。他说他拿的是自己的东西,不叫“偷”。这是他头一次“打金枝”。他定是急了。他打我,可把我外祖母给得罪了。原来他是生活不够刺激,就和我妈的亲戚们起打牌聚赌。我还记得我十岁生日那天晚上,我爸带我去红房子吃法式龙虾。完了就去了我外祖母四妹家打牌。他让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打完了会叫我回家。可是我醒来已经天亮了,我俩夜未回家。

后来他不去我四姨婆家打牌了,那是因为我四姨婆发现她大嫂小潘勾引她的丈夫,而且被她活捉了次。她可不闹离婚,只是再也不许她的丈夫和她大哥大嫂打牌了。她丈夫听话,给她下跪,讨了个饶,再也不敢了。此后我爸就改了地方,经常去周德霖家打牌。起打牌的还有姚家的两位伯父,他们是我外祖母从小的闺蜜刘宜萱的儿子,世交,都是自己人。后来听说,姚家伯也被小潘勾引上了。我妈怕她舅母勾引我爸,就开始反对我爸去他们家打牌。我爸则很信,认为舅母既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是他的菜,不听我妈的劝。

小潘进门以后,和她母起搬了进来,她娘家的势便掌控了周家。她娘家在解放前开赌场,善于道,操纵牌局。解放后贼性不改,竟然设局欺骗自己起来。起打牌的那两位姚家的公都是阔少,很老实,向不声不响的。他们输了就输了,反正是玩玩。何况姚家少爷喜欢舅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爸输不起,就只能偷了金条去还赌债。不过,我爸精明,平时向只赢不输的,输了几次以后,他就警惕起来。舅母果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当场识破,大舅和大舅妈在做圈套。他就抓住他们不放。周德霖正逢大女儿出嫁,不久就要在国际饭店十四楼开宴。我爸就威胁他,要他还他的钱,不然他会叫去婚宴上当众出他的丑。这来,他把周家房上上下下所有的亲戚都得罪了。(未完待续)

周德霖的女儿周莹如,周家二房长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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