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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北京晚报
杨先让
费城(彩绘)杨先让年
我为什么说自己的画是“彩绘”,而非“彩墨”或“水墨”呢?其实翻译成外文,三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彩绘”更强调“彩色”与“绘画”——虽然都是用中国的纸与墨作画,我只是将其作为材料,用的是西画的取景方法以及光与色的表现手段,这是“杂交”,不是纯传统了。
我原本学的是油画,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年得到去苏联留学的名额,连体检都通过了。但因为父亲在仁川居住,哥哥在美国留学,最终未获批准。既然无法专攻油画,我就转行搞起木刻版画。在中央美术学院徐悲鸿院长的带领下,我进行过为期四年的写实造型训练,无论是创作宣传画、新年画、连环画、木刻版画,还是当美编、创作员、教师,都得画画,而且要画得好,这四年的锻炼,无疑为我打下坚实的基础。
到乡下收集素材时,我要背着大油画箱,极不方便;画好油画钉在墙上晾干,经常被别人“取走”,又弄得我十分恼火。总不能拿着木刻刀去写生吧,我就画水墨写生,快捷轻便,这一画就是几十年。如此看来,我画彩绘,画中国传统的山水、花卉,写书法,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毕竟“熟能生巧”。
当然,这和我的成长经历也有点渊源:
九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胶东一座山清水秀的小海岛——养马岛上,九岁以后,又在风光秀丽的仁川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十四岁才回国求学。我的家庭相对富裕:祖父在清末赴朝鲜经营中国绸缎、夏布的批发生意,父亲在哈尔滨开油坊工厂,叔叔是沈阳启东烟草公司的包销人(原英美烟草公司,年他被日寇判为“反满抗日共产党”罪而惨遭枪杀)。虽然家中遭灾,我仍无忧无虑地活着,书念得不好,生来爱艺术。
我的祖父和父亲收藏了一些字画,记得每年秋天,他们会将字画挂在大厅,也未见怎么宣扬,或许于无形中对我有点影响。很可惜,这批字画全部毁于仁川的战火。家中还有一册“芥子园”,也不知是谁的。
平日里,父亲只给我买笔买墨,并未鼓励我画画,有一次例外——那是年,我祖父去世了,他让我在一方白色丝绸手巾上画一枝梅花。我不敢下笔,父亲哄着我、诱导着我,也算是求我为祖父画一枝梅花,并且反复说:“你爷脚踩莲花,手拿小孙子画的干枝梅升天了……”
在仁川的华侨小学上学时,我的大仿图画经常被钉在教室走廊的墙上进行展示,同班同学张德海把我画废的画捡去交作业,老师还给打了八十分。不过父亲只关心我的毛笔字写得好不好,功课得多少分他不怎么过问,即便我留了一级与妹妹同班,也未被指责。家里一来朋友,父亲就叫我拿出大仿向人显摆,人家附和着叫好。我暗自想:既然这么好,还练它干什么!父亲并不考虑这件事对我的不利影响。
总之,对中国画,我也算稀里糊涂地掌握了。可能由于艺术创作的“一通百通”,可能由于成长环境确实有利,比如在中央美术学院看李苦禅先生怎样用笔用墨,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室工作时和刘继卣、王叔晖等画家既是同事又是好友,我还见过齐白石先生画虾……这都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加之自己有几十年的艺术实践,品尝过特有艺术语言带来的那种趣味和享受,也就没必要求人拜师——像我搞木刻版画那样,无师自通了。
记得年,我就在生宣上用西画色彩创作宣传画了,当时很少有画家这样做。我掌握了这种表达方法,继而应用自如——这只是在技术层面。所画作品的优劣好坏,是另一码事。
我不属于用功苦干的那种人,做事完全凭自己的兴趣喜好,用李苦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像玩儿一样行事”。正因如此,我临摹过敦煌、永乐宫、永泰公主墓室的壁画,山西晋祠的那批宋代彩塑侍女像,以及《八十七神仙卷》。到中央美术学院任教后,我还和中国画系的同事一起写生,我的用笔、用墨和着色,与他们有微妙的区别。学校举办教师画展,一开始我交的是油画和版画习作,后来就交用生宣、皮纸、高丽纸画的风景、花卉、肖像写生。我认为艺术创作要有独创性、要与众不同、要拉开距离、要取悦于人。若想达到这样的境界,又谈何容易!总之,一切不能勉强,顺其自然就好。
记得“文革”结束后的第一次教师画展,我画的一幅水墨令箭荷花就被河北美术出版社选去出版了挂历;后来中央美术学院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教师作品展,中国美术馆来挑作品,最后只选了三幅,其中就有我的《葵》;中央美术学院教师的作品赴香港展出,我交了一幅“宋女”题材的彩绘,艾中信看后惊讶地问:“这是谁画的?”只可惜这幅画在香港被盗了,倒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幅画确实招人喜欢。
年我赴美探亲期间,在费城市中心的曼果画廊举办画展。我又画了一幅“宋女”,起初标明“非卖品”(我本想把这幅画留给哥哥),顾毓琇教授劝我卖掉:“卖了吧,你缺钱。”我只好同意了。画廊老板高高兴兴地将此画摘下,送到纽约。我还画了一幅费城市中心的风景彩绘,画廊老板看后对我说:“这是我见过画费城最好的一幅作品。”展览期间,我发现一位外国画家偷偷摸我的彩绘一角,也许他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材料画的,旁人有说像版画的,有说像油画的。总之,这次展览很成功,台湾的一位古董收藏家杨金龙,点名要我的彩绘。
年退休后,我与妻子张平良到美国与儿子一起居住,同时看望哥嫂一家,并且决定不教人画画了,要办画展、办讲座,宣传中国的民间艺术……侨居海外,让我有了远距离解读乡土的机会,回望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变迁,回想自己看过的人、经历的事,真的是悲欣交集,感慨万千。
我不断在海外发表文章,办画展、办讲座,为中国的民间艺术鼓与呼。在此期间,还与妻子举办义卖画展援助国内的失学儿童,不时画画应酬华人朋友,但这些事都难解我心中的郁结,而且年岁越长,感觉越浓烈。
年,我开始有意识地创作了一批以“乡情”为主题的彩绘,在休斯敦的“上尚艺苑”展出。当时恰逢我妹妹杨学勤来美国考察,她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教授,比我小一岁,经历相似,感受相近。看完画展,她含泪撰写了一篇评论,发表在当地的华人媒体《美南新闻》上。她是我的知音。
至此,我方才对自己的艺术创作之路有更清晰的了解。不错,我的创作都受自己感情的支配,正如我说的那样:“不感动我的,我不会去画。”那些为大众所知的宣传画、新年画、组画、木刻版画,是工作、是责任,其中有我强烈的感情倾注;甚至我花了四年业余时间,考察黄河流域的民间艺术,这也是工作、是责任。可相比于我创作的以“乡情”为主题的彩绘,其情感的指向不尽相同,“乡情”是属于我自己的,是私密的,其中有对个人经历的怀念,有对社会发展的体察,总之它的构成很复杂、不单纯,毕竟我是经历过时代跌宕的一代人。
在国内,我是无暇想这些的,可在海外,我有机会在宣纸上尽情施展,以彩绘来寄托情思,以彩绘来借题发挥了。我画故土上消失的和即将消失的景色,画我记忆中的家园风光、小街山巷、人们进出的城门洞,还有各式各样的四合院、门楼、胡同等,又因此联系到相应的人与事,情之所至,不禁潸然泪下。
我想,这些作品只有身处海外才能画出来。在国内时因为“身在此山中”,或是“当局者迷”,可能情感的表达会淡一些,也可能根本想不到画“乡情”。确实,“乡情”赋予我私情的动力,这不是工作与责任,体现的却是我的家国情怀。
除了彩绘,我也继续画偏传统的水墨画。中国是个重情重义又善于应酬的民族,日常生活中拿什么应酬?油画、版画都不合适,只有中国画与书法最合适,所以会画两笔、会写书法的人占便宜。当然,我不立志当什么书法家,练字只是为了在画上题字、落款时不难看罢了。画花卉山水倒是我所愿的,表现梅兰竹菊、松柏荷花牡丹、高山流水等传统题材时,我会融进去一点西画的造型,或者带有一点版画的黑白线条效果;我更重视传统的“墨分五色”,一笔一画去渲染,那是一种艺术趣味的工与写,不同于彩绘,需要刻画和创造笔墨的光色,需要反复烘托和皴擦,不择手段。
总而言之,我的彩绘是一个“变种”,一个“杂交”,也是我人生经历与感悟的写照。去年,“艺苑相索——杨先让艺术捐赠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中国美术馆收藏了三十幅作品,主要是版画,还有几幅水墨写生,更有我的七幅彩绘。我很高兴,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