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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王恺上海文学
PhotobyCaryBateson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年8月号
让我去那花花世界
王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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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已经被美化到一定地步,社交媒体一翻开,无论男女,无论贫富,只要是喜欢插花,立刻就能被冠以美名,主人的社会地位凭空上升,小红书上尤甚。玻璃瓶子里的绿色植物,淘宝买来的昆明斗南批发市场上的花卉,包括野外采摘的枯枝,这些被切断了与根部联系的枝条、叶片和花朵,被各种束缚住,挣扎出一副姿容,陈放在客厅之中,为主人的品味作证明。
最时髦的陈设是这样的,半屋子的绿色植物,地板上放置着巨大的玻璃瓶,里面一人多高的马醉木,沙发上主人横陈玉体,无论男女,性冷淡的装置,加上性诱惑的真心。当然多数人没有这样的房间,至少也可以利用餐桌上透明玻璃花瓶,努力制造出品味。
大概我做过插花的系列节目,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就像任何行业一样,进入到核心区域,接触到核心的人,一方面会有顿悟之感,另一方面也会有厌弃之感——就这?并不因为这行业呈现出美好的结果,就凭空多了遐思。
第一次拍摄插花节目,就进入了激烈的争斗,持续了几天。
那时候在一家民营出版机构,也想努力赶上短视频的风口。我想做生活方式的选题,臆想已经进入中产社会,这种选题会火。可是当时要找一个正经的能讲插花的老师很难,各种短视频上的冒牌货还没有出来,插花的专业人士稀少难寻。在多数人眼里,这仅仅是附庸风雅的事情,怎么还能有专业?同事费尽心思找来一位上海园林系统的老人家,我搜索到老人家的插花作品,牡丹,竹篮子,至少中国风,于是在上海的时候特意去拜访。
当年法租界没有这么网红,里面很多半新不旧的大楼,一看就是机关所有,并不像真正的公寓楼那么讲究材料,因陋就简的风格,又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显得陈旧。固然上海人讲究地段,这里的地段当得一流,真进了楼道,还是觉得憋屈和拥挤。老太太就住在高层中的某一间,楼道里堆满了杂物,进了房间却又一变,异常整洁明亮,上世纪八十年代挂历风格,完全不用任何增减,拍出来可直接送印刷厂。雪白的钩花茶几布,沙发上蒙着蓝色布套,极为容易检查出污点的颜色,可见日常的清洁,也是某种心理洁癖。想起毛姆小说里写的某荷兰小城,整个城市的主妇们每天功课就是在屋子外面刷地毯。
大概是太干净了,让我有此联想。茶几上放着瓶花,同样是无端的清爽。背后是雪柳和鸢尾叶片做成的背景,前面是两朵硕大的朱顶红,花朵下面衬托着一些羊齿草的叶子。花瓶是大肚子钧窑,带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友谊商店出口产品的可疑气息。倒没有惊艳,一水儿的半新不旧,是《红楼梦》里宝钗蓄意的服饰装扮,细看是大方的,有她的特点。
现在想起来,也是老太太的身份的外化。老太太一辈子在机关工作,不可能插出狂野放肆的作品,讲究的就是端庄气度。她告诉我,一九四九年前学插花,受了自己老师的影响。老师是个讲究的老小姐,后来下落不明。可以想象当年那些精致、讲究的碎片,随着时代的洪流早已经不见踪迹。
唯一不解的是,老太太插花有很多中国元素,她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师应该不会有这种风格。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园林部门工作,花材众多,很多美感和技巧应该是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尤其是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上海又是有外事传统的城市,应该是在交流中倒逼出来的成长,阅历增加,审美成型。老太太现在已经是位望之俨然的老干部,穿着和她的屋子一样,说不上时髦,却极度干净,是尽力装扮的。墨绿真丝衬衫外罩着白色的羊毛开衫,也是上世纪的着装。
按照《一代宗师》里的说法,留在她自己的时代里,可过了某一个年纪,谁又不是停留在自己的时代里?停留在自己的习惯里,不追逐新时尚,也是体面。
上海的老妇人,有点身份的,出街一定是茶色大墨镜,可能是遮挡光线和皱纹。有几年我迷恋越剧,去看大规模的越剧现场演出,前排的观众席上坐着一排越剧名伶,各个顶着大墨镜,即使在剧场内。痴迷的观众自然认得出谁是谁,我却是看到一段风流遗迹,堪比六朝的金粉残留。和老太太商量拍摄视频的事情,她答应得也爽快,不过拍摄地点很奇怪,定在北方的一个县城里,说是上海本地的花卉材料不够,需要和当地的苗圃合作,所以每年会去那里给学习插花的学生上课。
没想到,北方之旅,成了我的斗争之旅。
老太太的合作方是一个县城的苗圃老板,这花道班也是他的产业。我们去之前,询问当地有什么宾馆靠近苗圃,老板的手下热情地给我们订了,一路从北京折腾过去,也就是典型的县城,没看到特殊的景致,平淡的楼房,平淡的路边白杨树,并没有多么明显的苗圃,也不是植物笼罩中的城池,白想象了。
刚进了房间,没有想到前台打电话,气急败坏让我们搬家,“你们不是北京来的领导啊?这房间是给领导订的,你们赶紧搬家。”标致的北方姑娘,一张嘴,听得出横眉立目。我就愣了,我自己付钱,住在对方帮助订的酒店,为什么必须要搬家?当然不肯。尤其是刚刚打开行李箱,摊平了一地东西的瞬间,简直是暴怒,于是怒气冲冲下楼质问。宾馆小之又小,一堆人挤在前台,乱哄哄地骂前台的姑娘,也就明白她气急败坏的原因。
我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细听,原来是因为宾馆房间少,预留的房间,要给“北京来的领导”,而不是“导演老师”,老师可以去另外一间远一点的宾馆。是苗圃老板的手下没有弄清楚,直接让我们这几位“导演老师”在这里登记。前台姑娘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核对手下事先登记的姓名,现在上演了一出大戏。
乌糟糟的,什么玩意,我心里说。
其实也做好了换宾馆的准备,不是顶大的事情,不值得较真。可是当苗圃老板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无名火起。现在想起来,觉得是前世的欠债,注定要和他大吵一顿。这雄赳赳的北方汉子说起来也是五官端正,可眉心一颗大痣,平添几分凶相,他正对着前台姑娘大发雷霆,一句话飘到我耳朵里,谁让你随便安排房间?谁给你的权力?
难怪当地人民热衷考公。
我瘫倒在前台的沙发上,淡漠地说,我要求住的,关她什么事,宾馆不是付钱就能住的吗?整个大厅瞬间安静,穿着紫红色衬衫的苗圃老板转过身,电影特写一般地腾挪到我身边,开始大吼大叫。这么多年过去了,忘了具体的场景和争吵内容,就觉得很像日本剑戟片的场景,刚要开打,就被两边人拉开。他们那边人多势众,我这边也是一帮拿着摄影三脚架的小伙子,正所谓旗鼓相当,结尾处也并没有捂着流血的肚子缓缓倒下,屏幕上也没出现一个大写的“完”字。
大家平和分手——虽然不是强龙,我也本着不纠缠地头蛇的宗旨,还是搬去了另外一家宾馆。小县城的宾馆,其实没有多少区别,都是故作高级,实则廉价的木头大床,雪白的瓷砖浴室,清扫得尽量干净。这家宾馆的好处是靠近几家本地餐馆。小餐馆实在美味,我至今都记得有家饺子店的黄瓜虾仁现包饺子的味道,鲜美,流着汤汁,果然北方人民的谚语是对的,好吃不过饺子。
晚上是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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